(一)

　　去武陵源的路上，导游给我们教唱了一首当地的歌，很能打动人，词儿如下：

　　阿哥你要看妹来，千万不要走着来，

　　路上的蛇儿多，担心阿哥被咬着；

　　阿哥你要看妹来，千万不要坐车来，

　　汽车上的扒手多，担心阿哥出差错；

　　阿哥你要看妹来，千万不要坐船来，

　　船上的风浪大，担心阿哥掉下河；

　　阿哥你要看妹来，千万不要坐飞机来，

　　飞机上的空姐多，担心阿哥被迷着；

　　阿哥你要看妹来，千万要从梦中来，

　　梦里只有你和我，悄悄话儿悄悄说。

　　哟——喂!

　　每个地方都在搞旅游，却不知道文化却是旅游的灵魂。如果刚出发时到武陵源游玩心情有点勉强的话，现在这首歌却激起我对武陵源的无限向往，尽管我知道决不会真有阿妹在武陵源等我，而我到武陵源也决不是去赴阿妹之约。

　　(二)

　　袁家寨景区真是个好去处，在山上，或近览，或远眺，满眼尽是好风光。由于石英砂岩在流水的切割作用下，形成的形态各异的石柱、危岩，这些峰林像是从幽谷的树丛中突围而上，高达二三百米，看起来摇摇欲坠；而一天生桥，竟高三百余米!站在桥上望下看，头晕目眩，心跳不由加快。

　　身边绿树参天，树上有藤，树下是草。高大的树木充满活力，矮小的草类也蓬蓬勃勃，它们没有尊卑，各自宣泄着自己旺盛的生命力。空气湿漉漉的，沁人心脾。氧吧天成，跑来跑去，尽管有时满头大汗，也不感到特别累。

　　在百丈崖，听到水声，遥遥望去，一股白练自崖顶坠落，中间叫突兀的石壁扯成几绺，再跌下去后，又被下面凸起的岩石碰成碎玉，掉入下面的深潭，发出哗哗的响声。

　　下了袁家寨又乘车去天子山。途中，导游指着一座密林丛生的大山，说翻过去就到了贺龙元帅的家乡。湘西一带山高林密，旧时适宜土匪生存，建国后剿匪也不易。近朱者未必赤，近墨者未必黑，或为土匪或为将帅，只在一念之间。

　　(三)

　　天子山奇峰星布，云海翻滚，照例又是另一种美景。

　　最让我惊叹的不是数十座错落有致直冲蓝天的“御笔峰”，也不是被称作“神秘的天国” 的神堂湾，而是一处叫“空中田园”的景点。高达数百米的悬崖峭壁上端是一大块梯田，田地边林木参天，林间鸟鸣清亮，云雾缭绕，实在是一归隐的好去处。新巴比伦王国“空中花园”不过是一传说，在巴比伦文本记载中，甚至没有一篇提及它，但“空中田园”却是大自然真真切切留给我们的宝贵地质遗产。

　　黄石寨的路沿着金鞭溪，一路的景致与天子山的大体相同，只是中间多了一条潺潺的小溪，“仁者乐山，智者乐水”，感觉便不一样。听着叮叮咚咚的水声和宛转悦耳的鸟鸣，看着云雾缭绕的山峰、布满苍苔的树干和翠色欲滴的树叶，心都醉了。

　　突然就瞅见了猿猴。这些山的精灵在南面山脚下的树枝间跳跃攀爬，警惕地瞧着我们这些不速之客。没有长啸，也没有哀啼。我已经等它们两三天了。前天漂流时，就想看到它们的身影，但没有。便退而求其次地想，见不到，哪怕听到它们的一声长啸也行啊，也没有。心中有点怅然。昨天下天子山，看见路边“警惕猴子”的牌子，倒想，不用警惕，猴子来了更好。然而走了一路，仍未见到。现在不经意间见到，还真有点意外的惊喜，像是摸奖时中了大彩头。

　　不能近前，只好遥祝这些精灵们在山林里无拘无束地长啸、快乐幸福地生活。

　　(四)

　　下黄石寨，山路上有许多抬着轿子的轿夫，他们两人一组，抬着轿子，上上下下。不过，大多轿子是空的。抬到顾客的轿夫个个气喘吁吁，汗流浃背。他们大都赤着上身，因为长期受重压的缘故，他们的肩头上、脖颈处是拳头大小的肌肉疙瘩。

　　曾遇见两个轿夫抬着一个胖小伙，小伙的身子将轿子坐得满满当当。当人们看他时，连他自己也不好意思。抬着他的两个轿夫都很精瘦，两人的体重合起来，跟那小伙的相比，似乎也重不到哪里去。尤其是后面抬的那个轿夫，上山的时候，小伙的重量几乎压在他的肩上脖颈上，他全身的肌肉绷得紧紧的，可着劲儿一步一步拾阶而上。我担心他一打软腿，上面坐的这小伙就会滚下深崖给报销了。可没有，他硬是给顶了上去。上去是一个平台，他们放下轿子歇息，大口大口地喘息，还用手中提着的斗笠往身上、嘴里扇风。

　　同行的一位旅伴在路边歇息，有两个轿夫过来同她商量。她婉言谢绝，并给他们解释，她实在是走不动了，不是自己怕花钱，而是不忍心。她没有给这两个轿夫挣钱的机会，拖着沉重的腿继续下山。这时，我看到这两个轿夫脸上写满了失望。

　　轿夫们抬着空轿子山上山下来来去去奔波，一路寻找生计，藉此来养家活口。我知道，旅伴感同身受的拒绝是绝对的真诚；我也知道，这两个轿夫的失望也是绝对的真实。

　　(五)

　　坐大巴踏上回程，我们感到累了，像是狂热之后真真的累。谁都不作声，渐渐，谁都迷糊着了。女导游迷糊得更实在，竟然靠在我的肩头睡得一塌糊涂。车窗外烟雨蒙蒙，河流、水塘、鸭群、残荷都沉浸在其中，敛起新鲜的气息，已不会让我瞪大眼睛惊喜不已，而一股离别的愁绪却悄然洇上我的心头。别了，武陵源；别了，张家界；别了，绿树、峰林；别了，米线、田螺；别了，黄龙洞里的钟乳石，别了，湘小伍家的葛根酥……我只是一名匆匆的过客，在您千万年的历史长河中，我逗留的这几日不过是惊鸿一瞥，而您却永远会典藏于我的记忆中!

　　睡意朦胧中，脑袋里却有这样句子不安分地跳出来：

　　武陵源睡了，雨丝醒着；

　　吊脚楼睡了，瀑布醒着；

　　玉露茶睡了，香味醒着；

　　阿妹儿睡了，阿哥醒着……

　　作者为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