雷以动之,风以散之,雨以润之。
——《易·说卦》
顺天时人心而动,虽死犹荣。这不,历史的车轮辗压过多少岁月?我们的王,仍然雄风如昨,英容俱在,威武不倔,吸引着天下游人来此观瞻,以示家乡物阜年丰,子民安康,江山如画。
无迹无形的风。那是王的气息。风从龙,藏在神堂湾里,是气,是脉,是韵。风中的阳光,层层叠叠如玻璃的细纹,荡漾在枝叶间,小草上,刻画出熟睡或浅眠的花朵。风中的夜晚,更是透明的歌,唱着天下太平的梦。日与夜,王的气息。多少岁月还在守护着这里的安详。
炊烟总是在有思念的地方婉转。雾总是在有雾的时候巡逻。雨来临时,炊烟与雾纠结成龙,沿着巨大的山谷盘旋而游。山谷密布着山峰,游龙则贴紧山峰的腰,时断时续,时浮时沉,左奔右袭,向前游去,消失了,却又忽然回环而来。
总有雷声在没有闪电的情况下,从很幽深的神堂湾里启动,似有若无,说无实有。那是一种灵魂的躁动不安。那是我们王的灵魂的躁动。多少岁月了,王的灵魂不灭。
总有人记得那个雷声,像个巨人迈着沉重的步子远去了。电光闪过,只歇了半晌,又一阵闷雷咕噜着,滚动在历史的天边,震撼在岁月的深处。那时,天空颤抖了一下,燃起了蓝色的火海,一片有力的金属打击声,好像千万张铁片互相撞击着一齐落进了神堂湾里。
洪武十八年(1385年)八月。这天,雷暴挟带着阴风,把我们的王——向王天子——向大坤抛进了神堂湾无底的深渊。那年,向王57岁。他的岁月绽放出如此的年轻与刚毅。他的目光暗含多少仁慈与仇恨。他的灵魂原是那么的闪电与雷吼。
追忆似水年华。向大坤20岁时,理想要组建一支自己的土家族军队,以对抗、砸碎那个叛乱四起、连年战乱、气数已尽的朝廷。于是,他选择了武陵源、黄龙洞、天子山。坊传向大坤40岁时,登上“天子山”拉开长弓射杀洪武帝朱元璋,长臂挽弓,“三箭”穿云,眼看功成名就,不料宫前“石狮”障碍,朱元璋幸捡一命。朱见飞箭镌刻有“向大坤”三个字,谜底不揭自明,遂发恨歼灭之。十余年后,明朝征南将军汤和率领精兵10万余人,分5路围攻天子山,虽然天子山易守难攻,但向王天子仅有数千名将士,在浴血奋战40多天后,终因寡不敌众,在官军步步紧逼下一直退守到神堂寨。那天,雨雾风雷交加的天子山凄凉如铁,神勇的向王自知大势已去,不愿被俘,望着群峰雾气中突然现出的一道光环,若佛光,若天堂,他张开口喊了些什么?然后转身跃下神堂湾,随军跟之,全军覆没。大地顿时一片咽呜之声,每一道闪电在瞬间都化作了神峰的造型。
多少年来,神堂湾总是响彻着一些什么奇怪的声音,生生不息,传说纷纭。而我更愿意相信这神堂湾的“录音”之说。那一场惨烈的战事,兵荒马乱,杀声震天,箭羽回旋,录在了神堂湾的“天然录音器”上,录在了当地土家族人民的心上。事后,只要神堂湾的气侯条件与那时的气侯条件相吻合,这神堂湾里就会重新点点滴滴地自动“播放”那些奇怪的永不消失的声音。
安息吧,我们的王。谁要是去打扰王的灵魂,他的卫士是不允许的。我们也是不允许的。这里的山水也是不允许的。偶尔,这里的蝴蝶纠缠着蝴蝶,这里的蜻蜓戏嬉着蜻蜓,便是王的灵魂出没。
曾有人想去一探神堂湾的究竟。可总是一去不复返,要么神秘地消失在了湾里的云雾深处;要么被湾里的阴云密布、马嘶人吼、惊雷狂雨、阴森恐怖吓得魂不附体,结果是满口胡言,身患恶疾;要么被湾里桶粗巨莽、斗大白鼠、丈余蜈蚣所吞食……
如今,游人虽然远道而来,越千山,涉万水,过草原,穿白云,为的只是这湾的神名,为的只是目睹那一处灼热的空幻,谁也不敢涉足禁区,谁也不妄造次禁地。来此观瞻的人,谁都知道这里呼吸着一个王的气息,奔走着一个王的身影,吼叫着一个王的灵魂。来此的游人都怀着无比的敬意,谒拜一方山水,念诵王的圣经。
颂词是自己写的,也是历史写的。我每上天子山,凭吊神堂湾,心中就会发出对向王的呼唤。那一声唤,会唤起今天的多少精神,又能沉淀历史的多少哀痛?
本文作者为张家界市作协副主席
来源:武陵源区作家协会
作者:李文锋
编辑:redcloud